在方桌上,摆放着用方形黑底红漆木盒承装的肉类和蔬菜。一个红泥小炉在中间,上面铜盘发出滋滋的响声,烤肉的香气四下弥散。
“觉罗汗……坐!”张云溪敛袖伸手,示意对方坐下。她用的是并不熟练的靺鞨语,虽听着别扭但多少让前来的人感觉不错。被称呼为觉罗汗的男人撩起□牛皮铠甲,盘膝坐在女人的对面。跟着他的年少者,坐在他身侧正对着斟酒的汉人男子。
“不用说我们的语言,我会说你们的。”男人的声音很是低沉,咬字清晰还带着北宁的口音。张云溪微微一笑:“我们一边吃一边谈。”
“好!”男人点头,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羊皮口袋,里面是一把扁平的圆形银壶,他打开顶口的宝石塞子,给自己和自己带来的人倒了两杯酒:“你们的酒过于清淡了,我们和我们自己的。请了!”
张云溪端起酒杯:“请!”
喝下一杯酒后,张云溪拿起筷子一边翻动那滋滋作响的红色鹿肉一边开口:“觉罗家的迎亲队伍,看着很是红火。”
“如此红火,必然能娶到那拉家的明珠。”觉罗汗看着眼前这个女人,他们是第一次见面。但是之前有过书信和派人接触,他清楚这个女人是很有手段的。在书信中,女人提到过他无法娶到那拉家的明珠。只能带着一颗鱼眼睛回去,这让他很是气愤。所以他备足了彩礼,他倒要看看那拉家如何将一个鱼眼睛给他。
“你要的是明珠,但是那拉家的明珠早不在隆安城了。倒是有颗鱼眼睛在哪里,等着你去娶。开口也是那拉家宗家的女儿,但是这嫡庶之分还是很被他们家看重的。”
“所以呢?”觉罗汗同自己带来的男子对视一眼,他们会去派人确定女人所说是否属实。
“我是很欣赏那颗鱼眼睛的。虽然看着色泽不好,说不得剥开了里面会是稀世珍宝。”张云溪语气缓慢,她拿起一边的金剪刀解开鹿肉,夹了小块送进觉罗汗面前的碟子里放下筷子:“你要的是同那拉家的联姻,来谋求更长久的发展时间。但是那拉家也是同样的目的。他们认为,一个女人稳住你依靠铁佛家和闻人家的面子,他们在日后定能侵吞你们。两方打得算盘都差不多。给一个庶女,一方面是全了自己的面子。另一方面,也在鲜卑贵氏面前抬升了自己。我给你求一个正妃,伊楼家的嫡女。那拉家的你去谋一个侧室如何?”
“目的,天下没有白吃肉的鹰。狍子要皮,才会给好肉。”
“狡猾的猎人,永远都不会告诉鸟群,他要的是羽毛好的还是肉多的。”张云溪抿唇拉平嘴角:“我要高丽和新罗的控制权,但是我不会派人打。所以,我给你红衣大炮和火器。而你需要付出的,只是一桩姻亲。如何?”
“听着是不错的买卖。一个伊楼本家的贵女,换一个正室之位。但是,我前夫人在世,已给我留了二子一女!那拉家无非也是算着这个。难道伊楼家就会愿意?”
“那女孩儿也是个可怜的,她是天生的石女。虽人伦内室不碍,却是生不得孩子的。伊楼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,她必然会将你前妻之子女当自己的。毕竟那也是她日后的依靠。而你若是建国,她必然也会帮你平衡后宫。伊楼家可不需要成为小国外戚来丰厚自己。当然,我也不会委屈了你。必定会补偿的。”
“这道不算是委屈!”觉罗汗微微皱了皱眉头:“毕竟,我也不希望在外面征战的时候,后面不得清静。不过说到你要的,据我所知,新罗和高丽哪里都是不毛之地。人小不足猴子。有何可取的?”
“港口。可以直通日本,向南去海宁。走6地,我修了六年的路……哼……”张云溪摇头苦笑:“刁民不知礼的,青砖铺路原本是为了便利。结果都挖了出去盖房子了!”
“呃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觉罗汗大声笑了出来,他是个爽快人。他知道对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,但是只要控制权在自己手里。何愁日后不好接触。而且一个伊楼家的贵女,显然要比那拉家的明珠好的多不是?
他吃掉那块肉,惯了一口酒:“那么,红衣大炮你能给我多少?”
“十五座!”
“包括炮弹!”
“我送你一百枚,剩下的你要买。我也不是生产这个的。”
“成交!”觉罗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张云溪:“我会在前面山下停一个月,一个月内我希望得到伊楼家允婚的消息。横竖,我也不着急。”
“不会让你等太久的!”张云溪微微点头,看着他带人走了出去。
见人走开,木承泽看着张云溪:“你疯了,十五座红衣大炮,一百枚炮弹……你想做什么?”
张云溪斜眼看了他一眼:“你当我想做什么?你认为高丽和新罗好打?你认为只有朝廷才有这东西?说不得,那铁佛家也会给那拉家不少呢。”
“怎么可能……他们……”木承泽站起来,对此他已经比有人说要造反更加震惊了。红衣大炮是目前朝廷掌握的最好的攻城武器,甚至在大面积战斗上也是顶级的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……
张云溪侧跪着,一边的侍从拿来一个扶枕让她依靠着。她一边吃着鹿肉,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:“这年头,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,就都不是什么问题。也许你不知道,实际上红衣大炮也许对于你们而言,威力很大不说,从红毛人那里获得也很难。仿造上,内务府一年最多也只能做出三座类似的。准头和威力也未必够得上。但是在我们看来,那东西只要给了足够的银钱,怎么都能拿到手。毕竟,那不是他们最好的。”
不是最好的……木承泽从新跪坐下来,他低着头。他终于明白,为什么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能够轻蔑的看待皇朝。他们木家的江山一直坐的如此颤颤巍巍。他此时才恍然明白,为什么他的父皇在临终前劝导他,功勋可动,贵氏不触。
他抬头看向张云溪,张张嘴又把话吞了下去。张云溪知道他要说什么,抿了一口酒重新放了一片鹿肉后,一边在上面浇着银鱼汤一边解说:“朝内士大夫对于红毛鬼,一向认为是海外蛮人。不开化,不知礼等等。但是,在军部上皇室却不得不购买他们的炮火。你就从未想过吗?一个不开化的民族,为何能够制造出红衣大炮,而自己却制造不出来吗?”
“工部说,是矿产不合。”
“红衣大炮,实际上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加农炮。主要是他们用来海战的时候装在船上。这种炮已经淘汰很久了。因为你们需要,很多贵氏也需要。所以才重新进行制造。最早购买的那批是从荷兰人手里买的,但是目前的都是葡萄牙人在非洲仿造的。”张云溪嘲讽的一笑:“那人家不要的东西当宝贝,却不思进取……其实我觉得,换一个人来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好。横竖,都差不多。”
木承泽没有吭声,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。这个女人没有必要拿这个来骗他。但是听到这些,就更加的挫败。
看着他不吭声,张云溪叹息一声安慰他:“都说不知者无罪。何况,皇朝内部士农工商。其中工,又被称呼为巧。历来不被重视。人们更看重的是八股科考,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“呵……的确没什么特别的!”木承泽苦涩的拿起酒杯灌了一口,昂头看着湛蓝的天空:“我一直认为,只要我励精图治。就一定能有一片蓝天……到头来……什么都是空的。”他一杯一杯的,自斟自酌。张云溪也不拦他,毕竟能不能想清楚,看的是他自己。而天下……与她何干?